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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多少年的东西了,你知道我为了寄给你找了多久吗?」我妈在电话那头有点不耐烦,「上回不是答应了和那个公务员多见面的吗?怎么人说你不理他。」
我一手接着电话,一边把妈妈刚寄来的快递给拆开,随口敷衍道:「很快就去见。」
电话被我挂断,反盖在桌子上。我知道电话那头她必定已经生气,然而我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。
快递里头放了一个小饼干铁盒,表面被火烧出黑色的痕迹已经在岁月里头氧化,我屏住呼吸打开盒子,蒙满灰尘的时光像潘多拉魔盒一样打开。
里头东西不多的,只有一本日记本,一只创可贴、一枚发卡。
我翻开日记本,其实我学生时代不喜欢写日记,里头的字迹少得可怜。我已经翻到我要找的东西了。
「2017 年 3 月 31 日海湾下大雨,和陈涯白奔逃。」
其实十多年过去,很多当时以为能记一辈子的场景,不需要三五年就会忘得一干二净。但是我闭上眼,竟然还记得非常清楚。
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,我很早就朦朦胧胧地意识到,我厌恶一切耀眼的人,包括烦人的陈涯白,因为他们看上去那么值得被爱。那天是周五,我比放学时间要早很多地回家。
因为我爸妈最终一锤落定离婚,反而我心上的石头落了下来,但是他们谁都不要我。我靠在沙发上,听着爸妈推诿来推诿去,我爸说女孩得跟妈妈比较方便,我妈说不行她经济条件不好。
门开着,街坊邻居竖着耳朵在听热闹。
我当时想,怎么还不下雨,下场雨淹死我得了。
我闭着眼睛数数,数三十秒睁开,或许会是不一样的景象,这是陈涯白教我的方法。还没到三十秒,突然有清冽的声音突然响起来,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陈涯白就站在门口,他十分用力地踢了一脚门,哐当一声,争吵的声音被吓得戛然而止。他面色难看,说:「吵他妈呢?」
我爸妈愕然回过头,看着这个背脊高大的男生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。
陈涯白一字一顿地说:「你们不要她,我要的。」
他上前两步攥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外拉,一路逃离争吵的家里、听热闹的邻居,我跟着他急促的脚步走,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拎了个白色的书包,拉链还没拉好,露出里面满满当当的作业,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我忘带书包回来了,他是来给我送作业的热心同学。
没想到撞上一出狗血家庭剧。
陈涯白很生气,抿着唇不讲话,额角都隐隐跳动着,但又像是在难过。
楼下就停着一辆线条流畅的摩托车,我多打量了两眼,陈涯白却在它面前停下,他没问过我意见,就把一个粉色的头盔往我头上戴,我脑袋一沉,他手使劲在我圆圆的头盔上往下按。看着我憨态的模样,自己低笑了两声。
「小圆同学。我运气不错。」
「从现在开始,闭上眼三十秒,是海水的味道。」
骗人,哪里的三十秒,明明好久的。
我以前从没坐过摩托车,我坐在陈涯白的后边,为了安全不得不抱紧他劲瘦的腰身。摩托车一路驶过繁杂的市区,往遥远的海湾区驶去。已经是天空深蓝的晚上,海湾区车少,他的速度就愈发快,只有海风能追上我们。
中途下了大雨,打在我俩的衣服上,顺着头盔往里头滴落。湿透的衣服黏在一起,只有他的体温是滚烫的。
那是我第一次不那么讨厌陈涯白。
他畅快地大笑:「带你出逃。」
如果不是这场大雨,我不会把他当成朋友,允许他接近的。
信纸那边的时间到了日记上的 3 月 31 日下大雨这天,我还没找上陈涯白,他先找上我了,笔迹散漫:「在吗?十块钱替我算一卦。」
我心平气和:「我是西方的教母,不是学道的。陈涯白。」
他无所谓地在我清秀的字体上画画,有点心不在焉。
我妥协:「好吧,算什么?」
「算一算,我找到她的概率有多大。」
我有点不知所云,对面像是不满意我的笨拙,我都能想象到他啧一声的样子:「现在才中午,她刚刚急匆匆地就回家了,连书包都没拿,看她没做到这么多的作业我会很难受。所以我打算翘课给她送作业。」
我替十七岁的林遇安谢谢你的热心。
他轻描淡写:「就是不知道她住在哪里,边上同学都不知道。只知道她每次会做一路公交车,那条路上老小区挺多的,只能一个个找了。」
我滞住,我从不知晓原来他是这样出现在我面前的,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,难怪他说自己运气不错。
「我刚刚帮你算了一卦,往城东那条青春南路走,你会看见她的。」
他半信半疑:「真的?」其实我家住城西,青春南路在城东,他逛遍都不会遇见我。陈涯白,我帮你算了一卦,这一次你不会再找到她。
我有点心虚,但怕他看出来,写得又快又稳:「真的。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。」
我盯着信纸很久,再也没有新的字迹出现。看来是信了。一股困倦涌上来,我上床就睡觉了。梦里浮沉浮沉,新的回忆替代出来,旧的记忆从我的脑海里一点点被擦掉。
那天夜里,2017 年 3 月 31 日的夜里,我没能等到陈涯白,我坐在那个沙发上,听着争执声,看见了迟来的一场暴雨。
陈涯白在青春南路上反复逡巡,遭遇了一场暴雨,没找到他的姑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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